墨非墨:李振明創作集

220 我設限的意識形態困境,因而喪失了「現代化」的可能機會。 李仲生上述認為傳統中國畫與時代脫節的說法,指明此種時代困境 之根本問題所在,然而,真正具有現代化意義的中國畫,究竟如何?按 照他的說法,應具備「 擺脫自然摹仿的習尚,向純粹繪畫的世界邁進的 作風 」。(李仲生,〈十九屆台陽美展觀感〉,《聯合報》,1948年8 月19日,六版。)換句話說,現代中國畫需揚棄自然摹仿、追求「造 形」性空間並朝向純粹繪畫世界之探索,以凸顯「現代繪畫」中「反自 然科學」、「反印象派」、「反學院派」等前衛思想特質。自戰前至戰 後,「革命尚未成功」的一部中國畫現代化史,如果李氏的建言足資參 考或奉行的話,除了其自身所標舉的「抽象的超現實主義」畫風之外, 走向「純粹繪畫世界」─脫離民族糾葛、意識形態對立、文化中心思維 以及在地化─的途徑,則又應是何種面貌?這個提問,正是台灣戰後美 術發展史上最為關切的核心。 戰後迄於一九八○年代解嚴之間的台灣美術史,一般可以分為「社 會寫實主義時期」、「反共及文化復興運動時期」、「新藝術運動時 期」、「現代繪畫運動時期」、「鄉土運動時期」、「複合藝術時期」 等幾個階段。而這些歷程,一方面顯示政治現實中充滿窘迫、短暫與挑 釁的可變與不可變性,另一方面,同時標誌著具有各種不同的實驗價值 與追求前衛超越、回歸主體思考的現代化足跡。一九五○年代以來,受 李仲生現代繪畫思潮啟蒙、發起「五月畫會」推動水墨現代化,並被譽 稱為「現代水墨之父」的劉國松,其著名的「革筆的命」、「革中鋒的 命」的宣言,象徵對已走入歷史絕境的傳統/正統「文人畫」所進行的 一種宣戰,並正式宣告「傳統水墨終結」時代的來臨。 劉國松解構傳統/正統「文人畫」歷史菁英價值所形塑的「現代水 墨」,在形式上跨越了工具、媒材、技法等的界限,延續並擴充了李仲 生「純粹繪畫世界」論點在抽象水墨繪畫上的試驗;同時,在文化價值 建構上,以呈現東方、中國與台灣在地精神為主導的創作理路,為「現 代水墨」的西方外衣添補了具有文化主體性意義的內涵。劉氏曾在評介 李振明的畫展序文中說到: 到底台灣的本土文化是甚麼?本土繪畫又是甚麼呢?⋯⋯我們 現在生活的現實,既不是宋元甚至大陸目前的社會,但也不是 巴黎、紐約或東京的環境,而實際生長這縱的時間與橫的空間 所交叉的四度空間的現代台灣。⋯⋯六○年代初現代水墨的出 現,就是台灣繪畫突變的一個結果,也是真正由台灣居民所創 造出來「本土繪畫」,獨特的台灣現代繪畫。 (劉國松,〈本 土繪畫的創造者李振明〉,收入李振明台北佛光緣美術館個展 畫冊) 不論是在水、墨、彩、筆、紙材等形式上的不斷擴充與越界,亦或 是在所謂當地「文化認同」的主體探討上,戰後台灣傳統水墨的「現代 化」,按照他的說法,是一種回歸生活現實、超越國族心態以及自美術 自身的時代性演繹可能中出發的「文化語彙重編」的歷程,也因此架構 了水墨自身的現代性身分,跨越了自清末以來百年中國文化新舊論爭仍 處於懸案中的狀態。 二、「去文人性」與後文人畫的多元價值演繹 ─李振明彩墨創作中當代可能 劉國松在評介李振明的畫作時,曾引用上述的觀點說: ⋯⋯李振明教授可以說是台灣現代水墨畫的代表人物,他在台 灣這片土地上,真正的有選擇地保留與發揚了傳統水墨畫,同 時又有選擇地吸收與消化了西洋現代的文明,並且有意識地與 環保觀念相結合,創造出極富人性的繪畫作品來。 (出處同上) 這段文字,清楚標示了台灣當代彩墨的基本定義,包含「傳統水 墨」、「西洋現代文明」以及「在地化觀念」(此處為環保)等幾個條 件、面向。李振明的當代彩墨,與劉國松抽象表現主義式「現代水墨」 最大的不同之處,在於「在地環保觀念」之上,反映了傳統水墨在台灣 特殊時空環境影響下不同階段的演繹、發展特質。 李振明可謂目前台灣當代水墨、彩墨畫壇上最為活躍,也最具時代 代表性的畫家之一。自一九八四年獲得雄獅美術新人獎首獎以來(圖版 1,〈關渡迴徜〉,1983),其巧妙融合傳統水墨媒材特色、西方現代 藝術手法以及個人生活經驗的繪畫風格,形塑了其創作生涯中最初的當 代彩墨樣式。資深藝評家、藝術家黃朝湖曾評介其畫說: 當時他以反思傳統另闢新境的特殊手法,將水墨畫的創作提昇 為關懷生態和落實生命的寫照,為畫壇注入了一股活水。⋯⋯ 他已經不再是屬於材質所能歸類的畫家,他從現世的日常生活 中取材,從不斷的思索中構想,從多方位的思考中作畫,他是 確確實實站在台灣這塊土地上,日有所視、夜有所思、心有所 感,並以生命體現生活的畫家,他的畫不但是當今台灣生態的 見證,也是人類世界未來需要共同面對的「災難」。 (黃朝湖 ,〈癡於生態,醉於創新─畫家李振明的心路歷程與藝術特質 〉) 這段話語,中肯地歸納了李振明當代彩墨創作中最為關切之議題─ 「台灣土地」、「台灣生態」以及對「人類世界未來需要共同面對的災 難」的省思。事實上,除了尋找融合東西文化的可能方式、手法之外, 作為對已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上述特徵的反省與補充,尋找創作土壤基因 以回歸自我文化身分上的「主體言說」,已成為戰後以來台灣當代彩墨 創作上最重要的文化特徵。 圖版1 ‧ 關渡迴徜 115.5×250cm 198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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